過年了，張燈結綵，門外的兩側，換上了新的門聯，老家前的斜坡拉起數十公尺的炮竹，轟隆聲響傳遍數里，阿婆手中的碗掉落，碎了一地，大家看著一地的玻璃，趕緊補上了數句，「碎碎平安」。
從那時到現在破了好幾個碗盤，上禮拜剛買的陶瓷碗已經在畚箕裡頭，阿婆看著那些的碎片許久，不知不覺天就暗了，直到我打開燈，阿婆才默默地走到椅子那，打開電視，阿婆你的手該換藥了，她看著我，點了點頭。
昨天晚上，隔壁的姨婆，拿了一隻土雞來，阿婆開心的不得了，倒了一鍋的開水，把雞放了進去，轉開大火，阿婆把我叫到了旁邊看，說著每一個處理雞的步驟。將雞撈起放到的砧板上，沒一會的功夫，土雞已經被大卸八塊，那樣的手法實在太熟練，畢竟每逢年過節都是阿婆親自操刀處理，十幾年的經驗自然不在話下，當即將進到了尾聲，一盤土雞就準備端上了餐桌。
手起刀落，一大片紅染遍了整個砧板，地上點點血漬，阿婆看著自己的手汩汩流出鮮紅，居然不覺得痛，她嚇呆了，她看著自己的手，竟然無法控制地發抖。
幾天後，她用細繩纏繞雙手，想要止住不斷發抖的雙手，沒想到沒能止住，雙手卻因血流不順，變得深紅而黑紫，眼看手都要黑成一片，大家不斷的苦勸下，才鬆開那些細繩。那天大雨，阿婆還是照常巡視菜園，回來時一身汙泥與擦傷，她沒說話獨自走向了浴室。
那陣子後，阿婆老了很多，笑容少了白頭髮一根又一根地冒出來，隨著跌倒的次數漸多，終於將她帶到了醫院，做了一次徹底的檢查，藥單上大大的五個大字，「帕金森氏症」。
因為阿婆，才對帕金森氏病有所了解，此病與中風及癡呆症併列為老年人三大疾病，影響國人健康甚大。
主要症狀有手足顫抖、肢體僵硬、動作遲緩、站立不穩等主要症狀。同時合併有臉部表情木然、多唾液、小碎步行走等，而其影響病人心理極大，常伴隨有情緒低落憂鬱等心理疾病，並且惡化病情連帶併發其它疾病。阿婆坐在客廳裡頭，只有聽見細微的呼吸聲，沒有聚焦地看著角落一隅，好像有在想些什麼，又好像沒有。
那陣子，阿婆特別想已經過世的阿公，常常夢到他，她說也該時候去找他了，早晚一炷香，一陣酸楚紅了眼眶。背越來越駝，像一根枯枝，做成的弓，可能一拉喀喀作響就要斷裂。
我知道帕金森氏症是一種會持續進展及惡化的神經退化性疾病，由於它無法根治痊癒，所以一旦被診斷出來，往往在最初的幾個月，自我情緒的反應最為低落，阿婆面對日常生活中自我行動的能力逐漸地退化，却又不願告知親友而又面對自我認同挫敗的心理抗爭，導致長期的鬱悶將衍生嚴重的心靈創傷。
阿婆連吃飯都顯得無力，一碗飯撒在桌上，她堅持不讓別人撿，只見她拿著筷子要將每一粒拾回碗裡，還沒半碗，碗就從手中滑落，在心裡四分五裂。她拍了桌子就往臥室裡去，躺著連飯也不吃，我一步一步隨著她到了臥房，躺到她的身邊，緊緊地抱著她，感受她的身體溫度、呼吸、靈魂。一種錯覺，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身體裡，一點一點地拿走僅有能量。
她小聲說，田荒廢了，香沒燒了，這多麼藥也不想吃了，我擦去她眼光的淚水。
近日長照議題不斷，回憶起阿婆，國人應知悉帕金森氏症時為國人三大老年疾病之一，而帕金森氏症病人情緒反應各有不同，隨當事人的個性、人生觀、教育程度、家庭環境、生活背景皆有關，比較常見的情緒反應，包括否認、憂鬱、焦慮、恐慌、埋怨、退化、絕望等等，因人而異的症狀、變化跌宕很大，情緒反應往往是孤立無助，惟有不斷地陪伴與鼓勵才能在病症中堅持下來，當病患得知罹患帕金森氏症，健全的心理建設十分重要，加上完善的醫療照顧，才有辦法與此病魔作長期抗戰。
所謂樂光態度決定生命高度，有了正面思考、積極進取的態度，才能夠打敗病魔、轉危為安。隨台灣將邁入超高齡化的社會，各種老人照樣與社會福利，將決定未來台灣社會的安定，望政府能在長照2.0中對症下藥，於每個不同的老人病症給予迫切且適當的福利政策。
本文同時刊登於天下雜誌獨立評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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